郭笑雨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手脚,显然他的胳膊腿都还好用。可吐纳之间他已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已然受伤不轻,若是再强行驱动真灵运转法决,只怕自己真的就离死不远了。其实他这时候之所以还能醒过来,全然是因为不想看见郭甜甜在自己面前流泪的样子,才凭着一股子狠劲站了起来。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从未见过郭甜甜知道什么叫担心,什么叫害怕。可她和自己下山不过两天而已,那些词汇已经一股脑地涌进她的心里,刻在了她的骨上。
“小子,你真是个怪物。”白墨对眼前这个小家伙不但好奇,甚至已是钦佩。
郭笑雨苦笑了一声,问道:“我们有可能从这里出去吗?”显然他在昏迷的时候也听到了那几人说过的话。
白墨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莫闻却说道:“师父说过,任何幻术都有一个生门一个死角,即使是幻术高手至多可以将生门隐藏,但死角一定存在。”
白墨点头说道:“此话有理。但在冰错身边潜伏十年,也曾几度进入这意念空间帮他杀人。但每次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这里出去的。我也曾留心过,但始终寻不到任何出路。最为重要的一点,我们在她的意念之中,咱们所说所想,她都一清二楚,即使我们寻到了死角,她意念一变,这里就又会改变。”
“改变?”郭甜甜说道:“你刚才改变。”
白墨道:“是啊,怎么了?”
郭甜甜道:“如果她的意念能改变这里的一切,却为何改变不了我们。”白墨也说不清。郭甜甜又道:“我的师父没和我说过什么厉害的话,但在这里她无法改变我们,甚至无法控制我们,我们就像是一个房间里四处逃跑的老鼠,她可以选择在什么地方摆上老鼠夹,却无法驱赶老鼠。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改变不了。”
“是什么?”白墨也有十分好奇。
郭甜甜道:“老鼠洞喽。嘻嘻。”
莫闻道:“你要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郭笑雨道:“我师妹的意思是说,老鼠洞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生机。同时也就是存在与这里,与我们一样一直存在且从未改变的东西。”郭甜甜道:“师哥就是聪明。”郭笑雨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想不到。”
“从未改变的,是什么?”莫闻还是不明白。
白墨却已经理解,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五足鼎力。”
郭甜甜道:“前辈果然聪明。”
白墨却叹息道:“没有用的,就算知道那口鼎就是她的死角,我们还是无人能驱动那口鼎。”郭笑雨深深呼吸了几下,道:“也许我可以,刚刚在这口鼎倒下的时候,我看到鼎里面好像刻着些文字,说不定那就是驱动这鼎的法决。”
郭甜甜却担心的说道:“可是师哥,你能行吗?”
郭笑雨道:“行不行都要试一试,难道你想一直都留在这个地方吗?就算你想,我猜那个女人也不会愿意的。”“可是……”郭甜甜还是有些担心。郭笑雨微笑道:“闭上眼睛,张开嘴巴。”郭甜甜惊喜地问道:“难道你还有荔枝?”
旁边三人也颇感惊奇,难不成这小子真会在这种时候还随身带着荔枝?
郭笑雨道:“你先听话。”郭甜甜嗯了一声就把眼睛闭了起来,可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荔枝的甜味。等她睁开眼睛,郭笑雨才笑着说道:“荔枝在外面,如果你想吃荔枝,我们就得先出去。”郭甜甜嗯了一声,就退到一边。
郭笑雨又道:“你们帮我把鼎扶起来,再把我送进去,我力气不够了。”
莫问虽然一直都没做声,这时却挺身而出,他那丈二身材当真不是白长的,来到鼎前,双腿分开扎做马步,双手扶在鼎沿上,气沉丹田,肌肉顿时膨胀数倍,这人又似壮了一圈。只听得一声沉吼,双臂运劲,那不知几千斤的大鼎竟真的立了起来。
这时几人才算看清,这“五足鼎力”竟足有一丈五尺高。看成色虽是暗黄,但非金非铜,甚至不是金属一类。
“郭少侠,准备好了吗?”莫闻虽然在问,一条红绫已经缠在郭笑雨的腰上,轻飘飘的将他送到鼎里。
这五足鼎力在外看上虽已极高,但郭笑雨此刻身临其中才明白什么叫深不可测。环顾四周,明明漆黑一片却能看清鼎壁上刻下的文字,抬头仰望,这鼎不过刚刚没过他头顶,却让他有如临深渊之感。
郭笑雨伸手去触摸大鼎,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暖流从手掌中流入丹田,与自己体内那股真灵相互融合,虽感觉不到真灵变强,但这感觉却为舒服受用,好像正在为他疗伤。郭笑雨不禁微笑:“祖师爷留下的宝物果然神奇。”又朝旁边走了几步,手指在鼎壁上划过,一道金色光芒闪过,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火者,木之所生,然亦可焚木成灰。故火本无根,可毁万物。火分阴阳,各属天地。地府冥火为**之器。得天火,则可借祝融之威,毁敌之神。”
“这!……”郭笑雨一时也合不拢嘴:“这不是《火腾咒》总纲!”一路看下去他更惊奇的发现,这鼎上记载的法决居然比严焱给他的卷轴中记载的法决更为精妙。再往别处看去,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妙法尽在这鼎力记得分明,而且显然要比他之前所知更为精深,甚至有些厉害法决甚至连他五位师父都从未提及,也不知他们是害怕自己知道,还是他们根本也不知道还有这等厉害手段的存在。但无论如何他这时已打定主意,这鼎无论如何他都要“物归原主”。
这鼎里所刻文字总数过万,郭笑雨一路看下来已把“五行妙法”看了个遍。再往后看,只见上面写到:
吾一生别无所长,所幸之于弱冠之年得天人启蒙,参悟神机,明了阴阳之变化,五行之生息。自此静心而修,终于垂暮时参透真道。鼎中所载乃吾一生心血,若后世遇有缘者得窥此书,使之不至失传,老朽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另载《阴阳录》一篇,若明了阴阳之道,则有望使五行融为一体,通达天道。若后世果真有此俊杰,老朽诚然钦佩。凡飞沧龙绝笔。
看到这里,郭笑雨心中暗想:“若这五行妙法当真是这位凡飞沧龙所著,那他就该是我的祖师爷了,虽未见到祖师爷真容,但总该给祖师爷磕几个头吧。”便跪在地上,连磕了五个响头。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却听外面郭甜甜喊道:“师哥,你有没有事?如果找不到办法就先出来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郭笑雨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进到这大鼎之中时为了什么,便大喊道:“我没事,很快就有办法了。”但他好像忘了自己是在这浑圆的大鼎之中,顿时回声四起,声音越来越响,直震得他双耳生疼。但在外面,郭甜甜只听到弱弱的一声回应。
郭笑雨捂着耳朵四处直等到回声消失,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不禁想笑。可又想到自己和师妹正身处险境,便又在鼎力四处寻找起来,可找了半天也只又找到了一篇《阴阳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文字。
郭笑雨顿觉失望,可这大鼎实以是他们最后希望,他实不想就此放弃。可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新发现。不禁然仰天长叹:“祖师爷啊祖师爷,弟子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您老人家要真是在天有灵,就给弟子些启示,弟子出去之后定然会将您老人家的心血发扬光大,祖师爷啊,您听到了没啊!”最后一声他本想大喊,可有了前车之鉴却又生生降了一个调门。
忽然间,郭笑雨灵光一闪,终于想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地方,正是他脚下所踏之处。
低头看去,这下面果有玄机。只见鼎下有一四方大阵,四方相连又在正中交汇。郭笑雨这时想起,大师父巫梨曾对自己提到:“五行者,金位在西、木位在东、水位在北、火位在南,土位居中。故五行者虽生生不息,常变者不过四相,唯土守恒。”
想到这郭笑雨便盘膝坐在这四方大阵正中,双眼微颌,调整呼吸。他眼前这时又浮现出那五色光线,光线仍是首尾互咬,流转不息。郭笑雨欲以念力控制光线,心念一转之间,这五色光线便首尾断开,白青玄赤四色落于西东北南四位,黄色光线则在正中环绕不息。隐约间他似看见身下四方阵式腾空而起,五行五色各归其位,又以另一种方式流转。
五行回归本位,再无相克之理,顿时一股真灵自郭笑雨丹田涌出流向四肢百骸,周身穴位。郭笑雨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耀,心中更是一片空灵,霎时间鼎壁上那许多文字仿佛有了意识般自飞离而起,一个一个直撞在他眉心之处,汇入心中那一片空灵之中。
当最后一个文字撞在他天灵之时,郭笑雨猛然睁开双眼,仿佛刚才所发生一切不过大梦一场,但再向四周看去,原本所记载的“五行妙法”已尽数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篇《阴阳录》和凡飞沧龙一纸绝笔。
郭笑雨暗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脑中不知闪过一个什么念头,让他催动法决。这大鼎随着他这法决急速旋转起来,顿时卷起一股旋风。而大鼎外围这旋风更猛,郭甜甜等三人直被这旋风卷到半空之中。几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自诧异之间,忽然间眼前一片强光闪过,几人便都失去了意识。
当几人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地方,大鼎立在一旁,郭笑雨靠着大鼎嘿嘿傻笑,然后就是在他脚底下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头发凌乱看不清样貌的女人。
“冰错!”白墨一眼就认出这女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回他却是在问郭笑雨。
郭笑雨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在鼎里面转了几圈,就出来了。”这话不真可也不假,只不过个中缘由他实在不愿告诉外人,郭甜甜或许还可以。
白墨也不细想那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脚踩在冰错后心,骂道:“妖妇,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里逃!”又是一脚,直取冰错头颅。这一脚足有象蹲之力,若是踩中还不得将冰错踩一个身首异处,脑浆遍地。郭甜甜、莫闻已经遮起双眼,郭笑雨也避到一边,转头不看。
可正当这时,冰错猛地翻了个身,右手一扬,一道寒光直射向白墨。这正是白墨方才刺在她背心的匕首。此刻这匕首自白墨胸膛穿心而过,鲜血登时涌出,染红半片衣襟。
“妖妇!”莫问怒吼一声,双掌齐出,掌风直轰向冰错。这时她早已是五劳七伤,方才出手也不过强弩之末,掌风卷来她只觉得身子鹅毛一般地飘了起来,可摔下去的时候她却感觉地面简直比铁还硬。
“纳命来!”莫问又一声暴叱,双手握拳,猛虎般扑向冰错,紧接着那拳头犹如暴雨般狂轰而来,转眼间血肉横飞,冰错已被生生轰成一堆烂肉,哪里还能看得出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莫问转过身来,他身上也满是血肉,看得郭甜甜直心惊胆战,几欲呕出。而莫闻却无心去看这只剩三分人相的师弟,而是以红绫裹起白墨伤口,拼命以修为为其止血疗伤。
片刻后,血是止住了,可他一颗心已被那一刀砍成八瓣,如何能够复原。莫闻此时已是大汗淋漓,颓然倒在一边。郭笑雨一步便冲上前去,左手捂在白墨心口之上,强行将修为灌入其体内。
他实不知该如何疗伤,可却误打误撞的触动了白墨心脉,竟让他恢复了意识。可白墨并未睁开双眼,他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强挺着一口气,调整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道:“南——百里——回命医庐——梦儿!”最后两字说完,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涌出。
郭笑雨立刻将其扶起,双手捂住他前胸后背那贯通伤口,死命地将真灵灌入其中。经过方才之事他已不将白墨看做敌人,甚至已将其视为同伴。他本也不明医理,却知道这样可以续命。果然,白墨的胸膛又缓缓有些起伏。郭笑雨这才收手。
想起刚才白墨的“遗言”,他便背起白墨,拉住郭甜甜的手,脚下一块圆形土地腾空而起,直朝南边飞去。甚至未顾及那口“五足鼎立”。莫闻、莫问两人虽说已解决了冰错,除了城中妖魔,已可回师门复命,但他两人居然对郭笑雨那几人生出一股不舍情怀,起身也朝南边追了过去。
郭笑雨实不知自己实力已到了什么地步,但此时只听得耳边呼呼生风,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他已能想到自己这速度究竟有多快。而且他不过心念转动,甚至为捏法决便已能操纵土属之力,这般进步足够让他狂喜不已。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白墨在郭笑雨的背上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提示什么。郭笑雨顿时停了下来,缓缓降落了下去。这里正是回命医庐。郭笑雨或许不觉什么,郭甜甜心里却在想:“这父亲明明昏迷却还知道女儿在什么地方,这份亲情真是让人羡慕。”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虽说严焱和马云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自己实际却是由郭天翁养大的,所以她才不姓严而姓郭,可无论是生是养,她对于马云儿、郭天翁都从来没有过这种心心相应的感觉。
这里虽说是药庐,其实不过是处农家庄院,外面一圈齐腰高的栅栏,院里左边种菜,右边载药,药材不见又多金贵但打理的很好。两外还有一口井,一个磨盘。院里有一间茅舍,不高不矮,屋檐下挂着几串辣椒,几串白蒜。
郭笑雨知道来对地方,正要闯进门去,郭甜甜却把他拉住,指了一下栅栏门口挂着的一块牌子,上写道:欲医病者,跪入此门。郭笑雨登时怒从心起,说道:“都说医者济世救人,慈悲为怀,这是个什么狗屁规矩,居然要人跪着进去。”
这话声音不大,但显然屋子里有人听到,屋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走出一妙龄少女,一身蓝色长裙衬得她清秀靓丽,一张脸娇小可人,与郭甜甜居然有两分像,只是一头长发却并非黑色,而是酷似草黄。这女子站在门口,冷言说道:“这就是我的规矩,要是想让我医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若是阁下放不下尊严就请回吧。”是否她就是白墨日思夜想的女儿?
郭笑雨大声道:“他就快死了!”
那女子道:“那你就更要尽快决定,是否跪下。”
郭笑雨又喊:“他姓白!”
女子脸色一变,道:“姓白的不医。”
郭甜甜哀声道:“他是你父亲,他只想见你一面,他就快死了!”
女子转身回屋,冷冷说道:“那就等他,死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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