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闻声赶来,用英文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是机械地站起来,声音是僵硬地,像是播放器没有电了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齿中漏出来:“Sorry,It’s......it’s_too_late,I_must_leave......”
她抬步就走,小男孩却一下抱住了她的腰,哭声凄凄,让她心碎,“妈妈,你别走。我好不容易才到见你,爸爸骗我,说你死了,我就不相信……”
她一把将男孩推开,因为太过用力,男孩一下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破了皮,却立刻爬起来,抱住她,“妈妈,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失态,吼了一声:“我不是你妈妈!”
“你是的!你是的……”
她对着小孩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叫:“我不是!我不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但眼睛酸涩不已,整个视线都模糊了。她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是真是假?她不知道方译桓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小男孩叫自己妈妈……她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叫沈向晚,是方译桓离婚案被告的代理律师,她的此次出行,只是为了找寻事实真相。
保姆惊慌失措地赶来,终于将小孩拉开,她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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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个小时的飞机,震耳欲聋的摇滚,单曲循环,极度的嘈杂里,她的心才平复下来。
之后方译桓来找过她几次,她都避而不见,能躲则躲。久而久之,方译桓也就不再自讨无趣,沈向晚也心安理得地做了鸵鸟。
什么英国,什么孩子,她统统不认得。
但当订卷的时候,看着在英国偷拍下的照片,还是愣了一下,最终决定放弃。
她自我安慰,之所以不用这些证据,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
天知道她有多别扭。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离开庭还有一星期,江莲青却半夜打来电话,“沈律师,我、我……我流产了!”
风驰电掣赶到了医院,手术已经做完,江莲青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冰凉的手攥着她的手,说话的时候薄唇都在颤抖:“孩子……我也没有了……”
沈向晚惊讶不已:“孩子原本还好好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没有了呢?!”
张美琪也一头雾水:“我赶来的时候,方译桓正准备走。是不是方译桓?”
江莲青哭得伤心:“译桓又带人来说服我,我害怕,我一害怕就……脚踩空了……”
沈向晚心也是一凉,握着江莲青的手,柔声安慰道:“你现在就安下心来休息。什么事都不要想了。”
“但,孩子也没了,方译桓要跟我离婚怎么办?”
“婚离了可以再结!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沈向晚真是想一巴掌过去,打醒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我要用多少言语才能让你明白。江女士,离婚并不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与一个不爱你的人将就一生才是。”
话点到为止。
她毕竟只是离婚律师,只给人法律上的意见,并不负责情感指路。
江莲青还是嘤嘤在哭。
她叹了口气,“放心吧。流产后的六个月内,他不能提出离婚的。我会说明情况,法院会裁定驳回起诉的。”
“这就好。”
江莲青擦了擦两颊的眼泪,终于沉沉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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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不能停歇。
拿着医生的诊断证明和自己起草的情况说明书,立刻杀到了法院。跟法官诉说了江莲青的情况,“我的当事人身心受伤,此刻再经不起任何打击。而且婚姻法34条也有明确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1年内或中止妊娠后6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我们希望您能驳回方译桓的离婚请求。”
法官看了看她提供的材料,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我们会依法判决的。”
这话也算让她放了心。
当晚却下了暴雨,风卷得外面的树叶也唰唰作响,加上雨滴打下来的声音,搅得沈向晚怎么也睡不着。关上窗子,总算安静了,屋子却闷热得让人心浮气躁。
刚躺下准备睡觉,却突然听见门锁被撬开的声音。
咯噔一声,她的心也随着猛跳了一下,连滚带爬地起身,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想拉开抽屉拿剪刀防身,却感觉已经有人进了屋。
她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再动,立刻躲在了门背后。
手在发抖,手心全是汗,她心想,完了完了!她这个月接案的薪水就放在茶几上,好几万呢!这么一来,肯定没了!
但总不能出去跟歹徒硬拼吧?她这个小身板,绝对被生擒了!
要只是劫财还好,要是个劫命的货,那她这辈子就完蛋了!她还这么年轻,生活的美好都没享受到,她不想死!
越想越难过。屋子黑漆漆一片,她也不敢开手机,只怕一点点光亮就把歹徒引到卧室来……
却听到歹徒在书房翻箱倒柜的声音,动静并不大,似乎在刻意放轻。
莫不是以为她在熟睡?不想惊扰她?
她依旧不敢出声。
大概熬了半个小时,终于听到歹徒出门的声响,她总算大舒一口气。
立刻冲到门前,将门死死反锁!
透过猫眼看向楼道,那个歹徒居然还没走,还在门口徘徊!似乎在打电话。
这倒提醒她了,还没有报警!拿起电话按下去,却越想越不对,瞥了一眼茶几,果然,桌上的钱都还在!
不是劫财的!更不是劫命的!
再转身,通过猫眼望出去,黑暗里他的手机屏幕格外清晰,她的视力也好,就真被她看清了。
屏幕上显示拨出去的人正是她认识的人。
方总,方译桓。
真是想不到,堂堂的商界精英居然也干起了鸡鸣狗盗的行当!居然为了多分一点财产而这样不择手段,私闯民宅!
但还是有些蹊跷。她的书房只是被弄得乱七八糟,但正儿八经的文件,却一份也没有丢!
这就奇怪了。
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律所,一进电梯就开始打瞌睡,恰巧薛主任也在电梯里,她没精打采地与薛主任打了个招呼,就闭起目来养神。薛主任瞧见她这个样子,略略不悦,“昨晚上没睡好?”
她嗯了一声:“雨声吵得人睡不着。”
薛主任说:“你这个状态不行啊。江莲青的离婚案还等着你呢。”
她一愣,困意一下就没了,“法院不是应该驳回起诉么?怎么还等着我呢?”
“今早民庭来的电话,说对方提交了新证据。法院认为确有必要受理对方的离婚请求,所以会按期开庭。”
新证据?
对女方终止妊娠六个月内法庭受理男方离婚请求的情形,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但既然法庭受理了,那一定是江莲青存在重大过错,严重损害了夫妻关系。
而且这一重大过错,跟方译桓与人同居一样严重。
除了江莲青**,沈向晚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法庭再受理。
她连忙前往江莲青的别墅,询问情况。
江莲青穿着一身梅红的紧身裙,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星气十足。全然没有当初那般梨花带雨。
说话倒没变,依然软绵绵的,“我没做任何伤害我们夫妻关系的事。沈律师你知道的,我巴巴盼着译桓回来,怎么还会把他往外推呢。”
“对不起,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不高兴。但请你仔细想想。你是否在婚后与其他男性发生过关系?哪怕是一次?”
江莲青斩钉截铁:“没有。”
她只好离开。
来不及休息,换了身衣服立刻就去了桓宇国际。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废了许多口舌,前台小姐才放她上楼。一上去就被告知方总正在召开全集团视频会议,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才能见他。秘书倒没防备她,居然直接领她进了方译桓的办公室,让她在这里等。
却也惊奇不已。
毕竟旁边就是会客室,里面空空如也。
坐着实在无聊,起身浏览着方译桓的书柜。
书柜满满当当都是晦涩难懂的硬皮书。在硬皮书的上面,放着一个信封,出于好奇,她推开了玻璃移门,将那信封抽了出来。
里面是折叠整齐的一个小册子,亲子鉴定结果:
“分析21个荧光STR位点的分型结果,基因分型见下表,方译桓(拟父)与样本个体之间有9个位点不符合遗传规律……排除方译桓与样本个体的亲生关系……”
孩子不是方译桓的?
她呆若木鸡。
怎么可能?
方译桓一个花花公子,居然会被江莲青戴了绿帽子?何况,他那么精明强势,如果被江莲青戴了绿帽子,又怎么会不早说?还会让自己身败名裂,任凭记者把自己写成一个当代陈世美?
“怎么就不可能?”方译桓一边理着西装领子,一边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鉴定书,“我和江莲青六年婚姻,从没同房。她怀上了孩子,又怎么可能是我的?”
“那上次那个孩子,你对她家暴,也是因为孩子不是你的?”
“我对她家暴?”方译桓笑着瞧她,“她如果生下那个孩子,婚内**就坐实了,司法鉴定结果一出来,分不到我的财产也就罢了,还成了过街老鼠,以后怎么在娱乐圈混?那还不就想方设法打掉?”
“你的意思是,家暴和流产都是我当事人自导自演?”
“你以为?”
沈向晚讷讷,“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孩子都没生出来,你怎么可能去做鉴定?”
“科学这么发达,只要有零星半点的胎儿组织,就能够做成亲子鉴定。”
“胎儿组织是哪里来的?”她还存着一点侥幸,“你怎么证明这个胎儿组织就是我的当事人的流产提取物?”
他说,“这是法院依申请调取的证据。来源,你还需要质疑吗?”
“方总,我要纠正你。没有不被质疑的证据,只有证明力大小的区别。”她说,“你为了搜集证据,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译桓摊手,“沈律师不是也一直在努力?我们彼此彼此。”
沈向晚悻悻离开,走之前却还想套个话:“你一口咬定江莲青婚内**,那**的对象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的当事人,你可以自己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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