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谛青山。
入秋后首先是要下几场雨的，雨后夏季苟延残喘的炎热就会被驱散。谛青山处在一片山野密林中，而这座山上又有古建筑群。
“武当山上的叫武当派，峨眉山上的叫峨眉派，为什么我们谛青山上的还是要叫谛青山。”九岁的男童穿着黑色运动短袖和长裤，下着雨却仿若不知，任雨淋着，他问着身边的大姐姐。
“这个‘派’已经在东阡，西骁，南惟，北陌四派别用上了。”百里康屹穿着黑色练功服，坐在玄功殿大门前最低一级的台阶上，她本来站在扶手顶端的大理石圆球上看着剑童训练，休息中这个剑童靠来和她说说话，她便跳下扶手坐在台阶上。
剑童叫张启零，百里康屹虽然希望这个小孩子以后可以走上探索发现的道路，但毕竟别人的名字谐音和人生由别人做主，她不好撺掇。百里康屹也见过张启零的家长，那对父母对孩子寄予的是成为下一个李连杰的厚望。
“还有苹果派。”小男孩说。
“嗯。”百里康屹对他点点头，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下着雨，这群平均年龄十二岁的小孩仍在训练，今天是百里康屹监督教导。孩子们都比较喜欢百里康屹，她监督的训练日相对轻松，劳逸结合，每四十分钟能休息一会儿，相比于其他师兄师姐，有的太严厉，有的玩忽职守。
张启零记得大概半年前的一个周末有南惟派师姐李山泽监督教导，孩子们在练武场自己找同伴对打练习，她站在大理石圆球上玩手机，课程开始大概一个小时后应该是没电了，她把手机收起来，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小孩子们不出去玩可惜了，咱们放假吧。”于是这群小孩和这个年纪大不到哪儿去的师姐去了围墙外的山林。晚上回来睡觉的时候不仅觉得累，还什么都没学到，哦，不，他们学会了对几种草药的分辨还有怎么用电池和包口香糖的纸生火，张启零有点想她，毕竟她是一个在剑童练习时还能盘腿坐在地上玩蚂蚁的大姐姐。
但是好几个月没看见山泽师姐了，听说读大学去了。
几个月前百里康屹也刚走过完人生一大分岔口，满了十八岁，选择放弃高考出国留学，按照中国高中生学业成绩的标准来说她成绩优秀，已经得到了三所美国大学和一所新西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选好了一个后百里康屹向学校提出申请，说自己去泰国支教了，推迟一年入学。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留在谛青山继续修炼，顺便培养一下师弟师妹。谛青山是一个秘密，虽然说是秘密又不恰当，秘密是有所疑惑却不被告知，而世间的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知道谛青山的存在，所以不抱有疑惑。
最初一群术士为躲避战乱，历尽辛苦找到这座无人的山隐居并进行修炼，后来另一群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道士带着一些平民来到此地，两波人占据着不同的地方，在相互交流中慢慢了解，思想融合，合并出一个新思想的教派。愿意下山的人们在山下生活，慢慢形成了一个小村庄，然后发展成了小镇，但很好，就维持这样的状态。
谛青山的区位优势简单形容是易守难攻，三面被群山包围，另一面下山后是村落发展起来的小镇，出山去其他地方要从小镇离开，并且要经过毗邻的湖。小镇居民接近三千，他们维护着谛青山的秘密和隐蔽，成为谛青山的一道坚固防线。
古时有迷途人乘着一只竹筏飘过林间的溪流和广阔的湖面发现了谛青山，受到居民友好的对待，迷途人答应保守秘密，在离开后却和那个不守信用的发现了桃花源的武陵人一样，“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派人跟随迷途人去寻找，谛青山上的术士派出其收服的妖精阻拦，妖精迷惑众人，将必经的溪流掩盖，幻化成密林，遮住了去往谛青山的路。从此谛青山只接纳“有缘人”的进入。
不是传统观念上的江湖门派，也没有单纯的只是习武修道，还综合了阴阳术法，医学等方面。随着外面世界的发展，借鉴现代教育，谛青山为一些弟子设置了相应的学校课程，为的是他们离开后融入社会不显突兀，谛青山每年都在招收新弟子，这些人的来源狭窄而且特殊。
谛青山内部有四个派别之分，以白虎为守护象征的西骁派，青龙为守护象征的东阡，朱雀的南惟和玄武的北陌。这四个派别本以各自的弟子所修专业为区分点，在历史发展中出现过派别之间斗武争势的现象，整改即学校教育化后四派别的区别已经弱化，但为了传统还继续保留着架构。
百里康屹是北陌派的弟子，主修武术，还涉及有生物环境方面的学习。已经放弃了以前辅修的阴阳术学习，她没有阴阳术方面的慧根，会些皮毛但没办法再深刻。
百里家和谛青山有十几个世纪的往来，家族中不断有人被选入谛青山学习，百里康屹的父辈祖辈如今都有人在谛青山，目前家族中这一辈的孩子有九个，被选入了两个，她和大哥百里淮。
按照道教四万四神，二十八宿的的划分，每派每学年有七个对应的奖学金，谛青山有二十八个以星宿命名的奖学金，与普通考试成绩评比出来的奖学金区分，二十八宿奖学金奖给在成绩门派活动和任务执行方面综合测评出来的优秀弟子。李山泽获得过南惟的一次柳宿奖，跨派别获得过一次北陌的虚宿奖，百里康屹获得过两次壁宿奖学金，至于她的堂哥百里淮就不一一细数了，说不定堂哥自己都记不清楚。
“百里师姐，接受任务的年龄限制是什么？”
“成年前不能单独执行任务，成年岁后可以单独执行任务，但是最高级别是丙级，只有满了十九岁，才可能单独接到甲级和乙级任务。当然，还要考量到主修专业和成绩，有些弟子是专门做幕后，不下山执行任务的，而有的就要站到‘台前’了。”百里康屹低头看着小孩，觉得他明白了。
“那甲乙级与丙级及以下有什么区别？”
百里康屹说，“你九岁了吧？”
“嗯。”
“所以又有一个限制了，那就是能不能知道这些东西的限制。以后会专门开课，有长老会教你们的。”
“可我就快十岁了，年龄要两位数了。”小孩**。
“两位数，你知道山上有多少年龄超三位数的人吗？西骁派藏书阁前扫院子的爷爷都一百多岁了呢，而且，”百里康屹故作神秘的靠近小男孩，“据姐姐所知，还有年龄在三位数但是百位上不是一的哦，四五六的都有，至于有没有活了几千年的就有待考量。”
“那是......妖，妖精了！建国后不许成精。”小孩眼睛瞪大。“我要回家。”
“建国之前成的，又不会吃了你，你爸妈知道这些啊，他们都放心把你送这儿来，怕什么。”
张启零哭丧着一张脸。
这小鬼，百里康屹心里想，别的小孩听到有妖精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去看妖精是什么样，这倒是个胆小鬼，不过因为小确实还不能知道甲乙级与丙级一下任务的区别。
这个区别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是否需要杀死目标人。
百里康屹至今还没有接到过单独的甲级或乙级任务，之前与师兄师姐有过甲级合作，不是平常的两人或者三人组，那次四派均有弟子出动，共七人，当时还是北陌派中阶弟子的百里康屹在团队里年纪最小，最后是她在其他组员的协助下成功斩杀目标，也是那一次任务后她直接升为北陌派高阶弟子。
大她一岁的李山泽在十六岁夏季接过一次丙级任务，虽然是丙级但让人印象深刻。她和西骁派的百里淮合作抓捕一名目标人，但自行将任务的执行上升到乙级。具体情况百里康屹不了解，只知道两人杀死了目标人，受到相应的处罚。
北陌派百里康屹的师父钟长老是南惟派李山泽的武学师父，后者便是前者理所应当也需要带称呼的师姐了。
相差一岁的她们两位常被人拿来做对比，百里康屹是个守纪的学生，行为表现就和她的脸蛋一样乖巧，任务的执行和之前的安排几乎完全符合，凭着甲级任务的成功，在十八岁前就达到了很多谛青山成年弟子达不到的高度，而李山泽则常给人一种语文成绩不好的感觉，她每次在听完任务安排后说“好的，我明白了，你们放心吧。”都能引来长老的无奈目光。好在，有时会过度，却从来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年李山泽满十九，可单独执行甲乙级任务，百里康屹还记得李山泽回谛青山找师父的那一天，她在路上看见师长会行礼，遇见同辈熟人会热情的打招呼，但踏过大殿门槛的那一刻笑容就收敛了，面无表情，冷漠无趣。
百里康屹不会任何占卜术法，她去找纵横塔上的占卜师，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没有人看得到李山泽的未来，”他说：“一个灵魂都已经脱离命轮控制的人，凡人有何作为？”
她从白暮那儿听说，去英国执行的那个任务本来是交给一个西骁派弟子的，并与百里淮合作。李山泽中途拦截，与西骁派弟子交换，长老们很快同意了李山泽的申请，结合她的条件把任务重新规划了一下，没有时间限制，没有时间限制其实代表了制定计划的人也没有什么把握吧？执行任务的人没得到周密的流程甚至是大纲，无法估计前途安危，却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接受并去了英国。
没把握的计划交给没有把握的人，是什么样的渊源才会有这样的关联？
是终生？对于李山泽来说的终生事业......百里康屹明白是什么了。
手机在震动，百里康屹从口袋里拿出用防水塑料袋包好的手机，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来了。
“康屹你在哪？”
“中国。”
“......”
百里康屹想象得到李山泽无奈的表情，她恶作剧完了认真的说：“谛青山上北陌派玄功殿前的第一级台阶上。”
“那就好，有时间帮我找白暮吗？我给他打电话，但他关机了。”
“嗯，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你那儿差不多凌晨三四点吧？还没睡还是醒了？”
“没睡。”
“为什么？”
“失眠。”
“失眠就找白暮？”百里康屹只是开个玩笑。
“不是失眠就找白暮的，我有一个学术上的问题，”李山泽连忙辟谣，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的说：“要请教我的师弟。”
“好的。”百里康屹起身对着孩子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训练，然后叫来隔壁师弟代替自己一会儿，十五分钟后让他们结束上午的训练。她穿过场地，走过矗立着四神雕像的广场，下了台阶找了一条岔道走进去。
餐厅是哥特式的教堂造型，有巨大的穹顶和支柱，穹顶上画着四神的油画。彩绘玻璃窗如中世纪建筑的华丽斑斓，虽然是雨天，但坐在餐厅里却感觉外面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视觉渲染甚至还能让人略微感觉到暖意。
每次下雨窗户外的灯都会亮起，透过玻璃照进来。
这样的建筑在谛青山的古建筑群里有些突兀，但除了这一座近几年间建的餐厅，谛青山还有一座医院是基督教的教堂造型。
听说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显眼，山主语录：“吃饭的地方很重要，当然，救治的地方也很重要。”
白暮上午只有理论课，安排在前两节，下课后去了练功房，其实除了上课，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功房里。汗水打湿了黑色练武服，洗个澡换回便服，现在穿着宽松的纯白中袖T恤和深色休闲裤，T恤里是一件黑白横条纹衫，露出了条纹衫的长袖。
谛青山弟子也不是每人每天都穿门派统一服装的，不然一眼望去都是黑色青色了。
大部分的同龄孩子应该在读高二或者高三，痛并快乐着，白暮在十一岁读小学五年级的途中来到谛青山，成为谛青山北陌派的弟子，师从钟长老，按师从来讲是南惟派李山泽的旁系师弟。
十五岁时师父考核白暮的成绩，然后按照李山泽的模版把白暮送下山念高中，学习同龄人该有的样子，读了不久后白暮觉得那样清闲的生活不合适自己，靠第一次月考门门亮红灯回到了山上，继续修行。
现在十七岁的白暮是谛青山的名人，形容他并不难，他是谛青山里“大师兄”级别的人物，除了不是真正的大师兄之外，师姐师妹说不定还有师兄师弟们仰慕对象，学校对外交流的必备人选，年年领奖学金但是又不落下玩的学神，这些头衔一个不少。
很多人已经在心里把他位列于中阶或高阶名单上，但白暮至今没有考级，高难度任务成功执行后也不受阶，是少有的由一派最高长老教导但无阶位的弟子，视阶位为浮云的他便更不在乎高中大学毕业证了。
他家与谛青山联系紧密，家中每代都有人被选入谛青山，这一辈中先选上的是他亲哥哥白辰，形容白辰也并不难，他是前“大师兄”级的人物，之所以“前”，是因为他去世了。
家族同辈孩子中还有一个叫谷燚的表姐被预想过进入谛青山，当年谛青山长老亲自去接白辰，在家中留意过谷燚，回来后列入备选弟子名单，并被推荐给南惟派木长老。谷燚比李山泽大一点，不过进了谛青山自然是师妹。白暮的这个表姐生性开朗，对神秘力量有兴趣，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但谷燚最终没有成为谛青山的弟子，一是在不能自主做决定的时候父母不同意，二是快到成年能自主选择去不去的时候，她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没有醒来。
李山泽知道这个她好奇已久，已经在心中默认为“师妹”的女孩出事后，专程去那个城市看望，回来后说谷燚的身体里有灵魂残留，但是大部分灵魂已不再这个世界，所以很难醒来。李山泽做这种判定听上去不太礼貌，可大家明白她的职业习惯。
白暮坐在位子上吃饭，戴着耳机听歌，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微偏的刘海有点长，垂在眼前。
他是一个好看的孩子，小时候被说长得像女孩，褪去婴儿肥后越发显得英气，鼻梁笔直，下颌角较大，胖点会回到以前的可爱，瘦了会越发精致。唇线是一笔完美勾勒无需修改的流畅，上薄下厚，总让人觉得有着这样嘴唇的男孩子声音也会好听。
大部分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从长相等方面猜测那个人的情况，第一眼就有个印象，好看不好看，穿衣如何，但只有听那个人开口说话，才能知道他的声音，才会了解到下一个层面，若本来直观的外形就给人以兴趣，声音就是将带来惊喜或者失望的存在了。实际上，白暮平常说话的声音并无特色，像平静的清水，唱歌却很动人，成了一汪鲜亮的活泉。他五官中最吸引人的不是嘴而是眼，眼睛偏圆，明亮得会让人失神似的注视，就像雨后天晴的干净清澈，哪怕难过低落眼中的光彩也不会暗淡多少。
因为听到什么而好奇，他就会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说话的人，有一次这么看着师姐李山泽，李山泽说本来就是兔子眼睛了，再睁大点就要下手捏脸了，看见可爱的东西她就是忍不住想捏，白暮真的就是被她捏脸捏到大的啊。
白暮终于摆脱了总是被师姐用“可爱”来形容的荼毒，看着白暮长大的李山泽偶尔感叹师弟长大了长开了，标志是她不再**他的脸。
有人叫他但他没听到，于是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摘掉耳机，听见“李山泽找你”。百里康屹把手机给白暮后走了，他看着女生的背影，微微皱眉，她又没有打伞。百里康屹是去点餐的，在等待的时间里找到卫生间的热风机机吹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使身上不至于滴水。
“......应该会看似巧合的拿到钥匙。”
“嗯哼，”李山泽明白，白暮总是很谦虚的说“我的猜测”或者“应该，大概”，但事实是他的猜测都成了会实现的预言。“我师父呢？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木长老目前在进行半个月的闭关，我不能打扰他。”
“有说这次闭关是为了什么吗？”
“我觉得吧，是想减肥。”
“他都仙风道骨，瘦得和他那把胡子一样了，请你不要一本正经的瞎掰。”师姐表示鄙视。“郁闷的是，我刚被叫回哈罗盖特结果发现盒子的钥匙会在利兹，白跑一趟。”
“周末结束你不是也要去利兹的吗？”
“但你要是早说我就不用再期待的盯着看啦，强拆盒子可是会死人的啊。好了，不聊了我还是去睡觉吧，跟康屹说要她小心别感冒，你们那边在下雨，不打伞在雨里呆了那么久，破天气不在室内就该提早下课的，那些小孩免疫力可没那么好。”明明是电话联系，李山泽却能靠听得知那边的情况。
“我会和她说的。”白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吃饭的百里康屹。
“嗯，拜拜。”李山泽挂断电话，又没有了睡意，她下床从桌上拿起一包薯片，坐回床上撕开包装，准备边吃边用手机看点什么。
“明天就回利兹？”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
李山泽手滑手机掉进了薯片袋，“怎么不敲门？”她觉得委屈，撅起下嘴唇。
“估计大半夜敲门你也会被吓着。”孟小芝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
“还不睡，今天是月圆之夜？”李山泽拿出手机，就着睡衣袖口擦擦机身的薯片渣。
“月圆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玩笑。”李山泽摆摆手。
孟小芝正准备关上门，又停下来：“要开始忙了对吗？”
“嗯，假期结束，要开始工作了。”李山泽的语气听上去挺乐观，她打开天花板上的灯。梵高《星月夜》上的星星和月亮亮了起来，散发着温柔的光。“这一次，终于是Snedeker的了。”
“Snedeker。”孟小芝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过不是直面，得先解决掉另一件事，”
孟小芝只是看着李山泽那样的眼神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李山泽看着天花板，仿佛在看真实的夜空，浩瀚的宇宙没有边际，人们看着的时候，大多会回忆一下过去或者想象未来吧？而不是，切实的考虑当下。
孟小芝问：“白暮不参与任务？”
“目前不参与，谛青山的具体安排我还不知道，但走一步看一步，这次能把握的事不多。”
“虽然还没成年，但他还是可以和你一起执行任务，你作为主要执行他作为助手，他一直......渴望着，至少见到那个人啊。”
“他有机会的，这一阶段是我和百里淮，白暮还小，等以后再说。”
“嗯，晚，早安。”
“哈哈，早安。”
孟小芝在关门前嘱咐：“还是老样子......”
“注意安全。”李山泽接道。
入秋后首先是要下几场雨的，雨后夏季苟延残喘的炎热就会被驱散。谛青山处在一片山野密林中，而这座山上又有古建筑群。
“武当山上的叫武当派，峨眉山上的叫峨眉派，为什么我们谛青山上的还是要叫谛青山。”九岁的男童穿着黑色运动短袖和长裤，下着雨却仿若不知，任雨淋着，他问着身边的大姐姐。
“这个‘派’已经在东阡，西骁，南惟，北陌四派别用上了。”百里康屹穿着黑色练功服，坐在玄功殿大门前最低一级的台阶上，她本来站在扶手顶端的大理石圆球上看着剑童训练，休息中这个剑童靠来和她说说话，她便跳下扶手坐在台阶上。
剑童叫张启零，百里康屹虽然希望这个小孩子以后可以走上探索发现的道路，但毕竟别人的名字谐音和人生由别人做主，她不好撺掇。百里康屹也见过张启零的家长，那对父母对孩子寄予的是成为下一个李连杰的厚望。
“还有苹果派。”小男孩说。
“嗯。”百里康屹对他点点头，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下着雨，这群平均年龄十二岁的小孩仍在训练，今天是百里康屹监督教导。孩子们都比较喜欢百里康屹，她监督的训练日相对轻松，劳逸结合，每四十分钟能休息一会儿，相比于其他师兄师姐，有的太严厉，有的玩忽职守。
张启零记得大概半年前的一个周末有南惟派师姐李山泽监督教导，孩子们在练武场自己找同伴对打练习，她站在大理石圆球上玩手机，课程开始大概一个小时后应该是没电了，她把手机收起来，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小孩子们不出去玩可惜了，咱们放假吧。”于是这群小孩和这个年纪大不到哪儿去的师姐去了围墙外的山林。晚上回来睡觉的时候不仅觉得累，还什么都没学到，哦，不，他们学会了对几种草药的分辨还有怎么用电池和包口香糖的纸生火，张启零有点想她，毕竟她是一个在剑童练习时还能盘腿坐在地上玩蚂蚁的大姐姐。
但是好几个月没看见山泽师姐了，听说读大学去了。
几个月前百里康屹也刚走过完人生一大分岔口，满了十八岁，选择放弃高考出国留学，按照中国高中生学业成绩的标准来说她成绩优秀，已经得到了三所美国大学和一所新西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选好了一个后百里康屹向学校提出申请，说自己去泰国支教了，推迟一年入学。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留在谛青山继续修炼，顺便培养一下师弟师妹。谛青山是一个秘密，虽然说是秘密又不恰当，秘密是有所疑惑却不被告知，而世间的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知道谛青山的存在，所以不抱有疑惑。
最初一群术士为躲避战乱，历尽辛苦找到这座无人的山隐居并进行修炼，后来另一群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道士带着一些平民来到此地，两波人占据着不同的地方，在相互交流中慢慢了解，思想融合，合并出一个新思想的教派。愿意下山的人们在山下生活，慢慢形成了一个小村庄，然后发展成了小镇，但很好，就维持这样的状态。
谛青山的区位优势简单形容是易守难攻，三面被群山包围，另一面下山后是村落发展起来的小镇，出山去其他地方要从小镇离开，并且要经过毗邻的湖。小镇居民接近三千，他们维护着谛青山的秘密和隐蔽，成为谛青山的一道坚固防线。
古时有迷途人乘着一只竹筏飘过林间的溪流和广阔的湖面发现了谛青山，受到居民友好的对待，迷途人答应保守秘密，在离开后却和那个不守信用的发现了桃花源的武陵人一样，“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派人跟随迷途人去寻找，谛青山上的术士派出其收服的妖精阻拦，妖精迷惑众人，将必经的溪流掩盖，幻化成密林，遮住了去往谛青山的路。从此谛青山只接纳“有缘人”的进入。
不是传统观念上的江湖门派，也没有单纯的只是习武修道，还综合了阴阳术法，医学等方面。随着外面世界的发展，借鉴现代教育，谛青山为一些弟子设置了相应的学校课程，为的是他们离开后融入社会不显突兀，谛青山每年都在招收新弟子，这些人的来源狭窄而且特殊。
谛青山内部有四个派别之分，以白虎为守护象征的西骁派，青龙为守护象征的东阡，朱雀的南惟和玄武的北陌。这四个派别本以各自的弟子所修专业为区分点，在历史发展中出现过派别之间斗武争势的现象，整改即学校教育化后四派别的区别已经弱化，但为了传统还继续保留着架构。
百里康屹是北陌派的弟子，主修武术，还涉及有生物环境方面的学习。已经放弃了以前辅修的阴阳术学习，她没有阴阳术方面的慧根，会些皮毛但没办法再深刻。
百里家和谛青山有十几个世纪的往来，家族中不断有人被选入谛青山学习，百里康屹的父辈祖辈如今都有人在谛青山，目前家族中这一辈的孩子有九个，被选入了两个，她和大哥百里淮。
按照道教四万四神，二十八宿的的划分，每派每学年有七个对应的奖学金，谛青山有二十八个以星宿命名的奖学金，与普通考试成绩评比出来的奖学金区分，二十八宿奖学金奖给在成绩门派活动和任务执行方面综合测评出来的优秀弟子。李山泽获得过南惟的一次柳宿奖，跨派别获得过一次北陌的虚宿奖，百里康屹获得过两次壁宿奖学金，至于她的堂哥百里淮就不一一细数了，说不定堂哥自己都记不清楚。
“百里师姐，接受任务的年龄限制是什么？”
“成年前不能单独执行任务，成年岁后可以单独执行任务，但是最高级别是丙级，只有满了十九岁，才可能单独接到甲级和乙级任务。当然，还要考量到主修专业和成绩，有些弟子是专门做幕后，不下山执行任务的，而有的就要站到‘台前’了。”百里康屹低头看着小孩，觉得他明白了。
“那甲乙级与丙级及以下有什么区别？”
百里康屹说，“你九岁了吧？”
“嗯。”
“所以又有一个限制了，那就是能不能知道这些东西的限制。以后会专门开课，有长老会教你们的。”
“可我就快十岁了，年龄要两位数了。”小孩**。
“两位数，你知道山上有多少年龄超三位数的人吗？西骁派藏书阁前扫院子的爷爷都一百多岁了呢，而且，”百里康屹故作神秘的靠近小男孩，“据姐姐所知，还有年龄在三位数但是百位上不是一的哦，四五六的都有，至于有没有活了几千年的就有待考量。”
“那是......妖，妖精了！建国后不许成精。”小孩眼睛瞪大。“我要回家。”
“建国之前成的，又不会吃了你，你爸妈知道这些啊，他们都放心把你送这儿来，怕什么。”
张启零哭丧着一张脸。
这小鬼，百里康屹心里想，别的小孩听到有妖精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去看妖精是什么样，这倒是个胆小鬼，不过因为小确实还不能知道甲乙级与丙级一下任务的区别。
这个区别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是否需要杀死目标人。
百里康屹至今还没有接到过单独的甲级或乙级任务，之前与师兄师姐有过甲级合作，不是平常的两人或者三人组，那次四派均有弟子出动，共七人，当时还是北陌派中阶弟子的百里康屹在团队里年纪最小，最后是她在其他组员的协助下成功斩杀目标，也是那一次任务后她直接升为北陌派高阶弟子。
大她一岁的李山泽在十六岁夏季接过一次丙级任务，虽然是丙级但让人印象深刻。她和西骁派的百里淮合作抓捕一名目标人，但自行将任务的执行上升到乙级。具体情况百里康屹不了解，只知道两人杀死了目标人，受到相应的处罚。
北陌派百里康屹的师父钟长老是南惟派李山泽的武学师父，后者便是前者理所应当也需要带称呼的师姐了。
相差一岁的她们两位常被人拿来做对比，百里康屹是个守纪的学生，行为表现就和她的脸蛋一样乖巧，任务的执行和之前的安排几乎完全符合，凭着甲级任务的成功，在十八岁前就达到了很多谛青山成年弟子达不到的高度，而李山泽则常给人一种语文成绩不好的感觉，她每次在听完任务安排后说“好的，我明白了，你们放心吧。”都能引来长老的无奈目光。好在，有时会过度，却从来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年李山泽满十九，可单独执行甲乙级任务，百里康屹还记得李山泽回谛青山找师父的那一天，她在路上看见师长会行礼，遇见同辈熟人会热情的打招呼，但踏过大殿门槛的那一刻笑容就收敛了，面无表情，冷漠无趣。
百里康屹不会任何占卜术法，她去找纵横塔上的占卜师，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没有人看得到李山泽的未来，”他说：“一个灵魂都已经脱离命轮控制的人，凡人有何作为？”
她从白暮那儿听说，去英国执行的那个任务本来是交给一个西骁派弟子的，并与百里淮合作。李山泽中途拦截，与西骁派弟子交换，长老们很快同意了李山泽的申请，结合她的条件把任务重新规划了一下，没有时间限制，没有时间限制其实代表了制定计划的人也没有什么把握吧？执行任务的人没得到周密的流程甚至是大纲，无法估计前途安危，却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接受并去了英国。
没把握的计划交给没有把握的人，是什么样的渊源才会有这样的关联？
是终生？对于李山泽来说的终生事业......百里康屹明白是什么了。
手机在震动，百里康屹从口袋里拿出用防水塑料袋包好的手机，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来了。
“康屹你在哪？”
“中国。”
“......”
百里康屹想象得到李山泽无奈的表情，她恶作剧完了认真的说：“谛青山上北陌派玄功殿前的第一级台阶上。”
“那就好，有时间帮我找白暮吗？我给他打电话，但他关机了。”
“嗯，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你那儿差不多凌晨三四点吧？还没睡还是醒了？”
“没睡。”
“为什么？”
“失眠。”
“失眠就找白暮？”百里康屹只是开个玩笑。
“不是失眠就找白暮的，我有一个学术上的问题，”李山泽连忙辟谣，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的说：“要请教我的师弟。”
“好的。”百里康屹起身对着孩子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训练，然后叫来隔壁师弟代替自己一会儿，十五分钟后让他们结束上午的训练。她穿过场地，走过矗立着四神雕像的广场，下了台阶找了一条岔道走进去。
餐厅是哥特式的教堂造型，有巨大的穹顶和支柱，穹顶上画着四神的油画。彩绘玻璃窗如中世纪建筑的华丽斑斓，虽然是雨天，但坐在餐厅里却感觉外面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视觉渲染甚至还能让人略微感觉到暖意。
每次下雨窗户外的灯都会亮起，透过玻璃照进来。
这样的建筑在谛青山的古建筑群里有些突兀，但除了这一座近几年间建的餐厅，谛青山还有一座医院是基督教的教堂造型。
听说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显眼，山主语录：“吃饭的地方很重要，当然，救治的地方也很重要。”
白暮上午只有理论课，安排在前两节，下课后去了练功房，其实除了上课，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功房里。汗水打湿了黑色练武服，洗个澡换回便服，现在穿着宽松的纯白中袖T恤和深色休闲裤，T恤里是一件黑白横条纹衫，露出了条纹衫的长袖。
谛青山弟子也不是每人每天都穿门派统一服装的，不然一眼望去都是黑色青色了。
大部分的同龄孩子应该在读高二或者高三，痛并快乐着，白暮在十一岁读小学五年级的途中来到谛青山，成为谛青山北陌派的弟子，师从钟长老，按师从来讲是南惟派李山泽的旁系师弟。
十五岁时师父考核白暮的成绩，然后按照李山泽的模版把白暮送下山念高中，学习同龄人该有的样子，读了不久后白暮觉得那样清闲的生活不合适自己，靠第一次月考门门亮红灯回到了山上，继续修行。
现在十七岁的白暮是谛青山的名人，形容他并不难，他是谛青山里“大师兄”级别的人物，除了不是真正的大师兄之外，师姐师妹说不定还有师兄师弟们仰慕对象，学校对外交流的必备人选，年年领奖学金但是又不落下玩的学神，这些头衔一个不少。
很多人已经在心里把他位列于中阶或高阶名单上，但白暮至今没有考级，高难度任务成功执行后也不受阶，是少有的由一派最高长老教导但无阶位的弟子，视阶位为浮云的他便更不在乎高中大学毕业证了。
他家与谛青山联系紧密，家中每代都有人被选入谛青山，这一辈中先选上的是他亲哥哥白辰，形容白辰也并不难，他是前“大师兄”级的人物，之所以“前”，是因为他去世了。
家族同辈孩子中还有一个叫谷燚的表姐被预想过进入谛青山，当年谛青山长老亲自去接白辰，在家中留意过谷燚，回来后列入备选弟子名单，并被推荐给南惟派木长老。谷燚比李山泽大一点，不过进了谛青山自然是师妹。白暮的这个表姐生性开朗，对神秘力量有兴趣，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但谷燚最终没有成为谛青山的弟子，一是在不能自主做决定的时候父母不同意，二是快到成年能自主选择去不去的时候，她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没有醒来。
李山泽知道这个她好奇已久，已经在心中默认为“师妹”的女孩出事后，专程去那个城市看望，回来后说谷燚的身体里有灵魂残留，但是大部分灵魂已不再这个世界，所以很难醒来。李山泽做这种判定听上去不太礼貌，可大家明白她的职业习惯。
白暮坐在位子上吃饭，戴着耳机听歌，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微偏的刘海有点长，垂在眼前。
他是一个好看的孩子，小时候被说长得像女孩，褪去婴儿肥后越发显得英气，鼻梁笔直，下颌角较大，胖点会回到以前的可爱，瘦了会越发精致。唇线是一笔完美勾勒无需修改的流畅，上薄下厚，总让人觉得有着这样嘴唇的男孩子声音也会好听。
大部分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从长相等方面猜测那个人的情况，第一眼就有个印象，好看不好看，穿衣如何，但只有听那个人开口说话，才能知道他的声音，才会了解到下一个层面，若本来直观的外形就给人以兴趣，声音就是将带来惊喜或者失望的存在了。实际上，白暮平常说话的声音并无特色，像平静的清水，唱歌却很动人，成了一汪鲜亮的活泉。他五官中最吸引人的不是嘴而是眼，眼睛偏圆，明亮得会让人失神似的注视，就像雨后天晴的干净清澈，哪怕难过低落眼中的光彩也不会暗淡多少。
因为听到什么而好奇，他就会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说话的人，有一次这么看着师姐李山泽，李山泽说本来就是兔子眼睛了，再睁大点就要下手捏脸了，看见可爱的东西她就是忍不住想捏，白暮真的就是被她捏脸捏到大的啊。
白暮终于摆脱了总是被师姐用“可爱”来形容的荼毒，看着白暮长大的李山泽偶尔感叹师弟长大了长开了，标志是她不再**他的脸。
有人叫他但他没听到，于是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摘掉耳机，听见“李山泽找你”。百里康屹把手机给白暮后走了，他看着女生的背影，微微皱眉，她又没有打伞。百里康屹是去点餐的，在等待的时间里找到卫生间的热风机机吹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使身上不至于滴水。
“......应该会看似巧合的拿到钥匙。”
“嗯哼，”李山泽明白，白暮总是很谦虚的说“我的猜测”或者“应该，大概”，但事实是他的猜测都成了会实现的预言。“我师父呢？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木长老目前在进行半个月的闭关，我不能打扰他。”
“有说这次闭关是为了什么吗？”
“我觉得吧，是想减肥。”
“他都仙风道骨，瘦得和他那把胡子一样了，请你不要一本正经的瞎掰。”师姐表示鄙视。“郁闷的是，我刚被叫回哈罗盖特结果发现盒子的钥匙会在利兹，白跑一趟。”
“周末结束你不是也要去利兹的吗？”
“但你要是早说我就不用再期待的盯着看啦，强拆盒子可是会死人的啊。好了，不聊了我还是去睡觉吧，跟康屹说要她小心别感冒，你们那边在下雨，不打伞在雨里呆了那么久，破天气不在室内就该提早下课的，那些小孩免疫力可没那么好。”明明是电话联系，李山泽却能靠听得知那边的情况。
“我会和她说的。”白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吃饭的百里康屹。
“嗯，拜拜。”李山泽挂断电话，又没有了睡意，她下床从桌上拿起一包薯片，坐回床上撕开包装，准备边吃边用手机看点什么。
“明天就回利兹？”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
李山泽手滑手机掉进了薯片袋，“怎么不敲门？”她觉得委屈，撅起下嘴唇。
“估计大半夜敲门你也会被吓着。”孟小芝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
“还不睡，今天是月圆之夜？”李山泽拿出手机，就着睡衣袖口擦擦机身的薯片渣。
“月圆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玩笑。”李山泽摆摆手。
孟小芝正准备关上门，又停下来：“要开始忙了对吗？”
“嗯，假期结束，要开始工作了。”李山泽的语气听上去挺乐观，她打开天花板上的灯。梵高《星月夜》上的星星和月亮亮了起来，散发着温柔的光。“这一次，终于是Snedeker的了。”
“Snedeker。”孟小芝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过不是直面，得先解决掉另一件事，”
孟小芝只是看着李山泽那样的眼神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李山泽看着天花板，仿佛在看真实的夜空，浩瀚的宇宙没有边际，人们看着的时候，大多会回忆一下过去或者想象未来吧？而不是，切实的考虑当下。
孟小芝问：“白暮不参与任务？”
“目前不参与，谛青山的具体安排我还不知道，但走一步看一步，这次能把握的事不多。”
“虽然还没成年，但他还是可以和你一起执行任务，你作为主要执行他作为助手，他一直......渴望着，至少见到那个人啊。”
“他有机会的，这一阶段是我和百里淮，白暮还小，等以后再说。”
“嗯，晚，早安。”
“哈哈，早安。”
孟小芝在关门前嘱咐：“还是老样子......”
“注意安全。”李山泽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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