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阳死了,就在当晚。
是他未婚妻雯雯打电话告诉我的。
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听到手机里传来的雯雯悲切绝望的声音,我的手机差点从手里掉出去。
我打了辆车,直接去往医院,一路上脑子里不断闪现出我和周高阳下午见面的情形。
分开前,我跟他说‘以后我们俩互不相欠’,当时因为气他明明答应我要适可而止,却自食其言,根本没料到那会是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纹身店后,我甚至一直在想等我们彼此气消了,我就给他打电话,劝劝他。
灵纹有很多忌讳,首当其冲的是‘贪’,其次是‘食言’,周高阳恰恰犯了俩,我料想到了他可能会遭到意外,但是我没料到意外来的这么快,令我措手不及。
医院地下室的停车房里,除了一名护工,还有三个人,这当中,包括了郑高阳的父母。
周母正趴在周父肩头,哭的一颤一颤。
我没见过雯雯,但一眼锁定人群当中那个瘦瘦的,长的颇有几分可爱的姑娘。
我一出现,雯雯便将目光投了过来,“你就是姜铭吧?”看我没回答,她又说了:“阳子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与她对视一眼后,走到床边。
周高阳安安静静躺在移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个头,闭着双眼,脸白的可怕。
昨天和周高阳分开之前,我和他发生了争执,我料想到他可能会出意外,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从门口走到停尸房的几步,我的腿脚一直在发抖,止也止不住。
如果……
如果今天下午我没有跟他赌气,而是心平气和的跟他讲道理,告诉他触犯了灵纹禁忌后,有可能会遭来的恶果,他会不会听我的?会不会就不会死?
可惜,没有如果。
阳哥死了!
“阳哥他……是怎么死的?”我问。
雯雯站在我身边,冷冰冰地回道:“淹死的。警方说有目击证人亲眼看到他跳河,属于自杀,但是我不信。”
我转头看雯雯,她先开盖在周高阳身上的白布,只见右胳膊垂直放在身侧,但是手腕下没有手,只有被利器砍断的整齐的伤口。
“怎……怎么会这样?”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雯雯看我的眼神很冷,让我有种莫名的心慌。
“姜铭,咱俩单独聊聊吧。”雯雯说着,自顾自地走出停尸房。
我安慰周父、周母几句后,跟了出去。
雯雯等在门口,见我出现后带着我去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就像刚才我说的,警方说有人看到阳子跳河,断定他是自杀,可我不信。虽然近段时间以来,阳子行为有些反常,但他一直憧憬着下个月跟我举办的婚礼,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杀。而且,他的手明显是被什么利器一刀砍断的,警方只捞到了他的尸体,没打捞到他的手。”
在问问告知我周高阳死亡的消息时,我想过无数种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意外、突然猝死、以及被人杀害。
在看到周高阳尸体之后,这个答案就变得鲜明。
他,确实不是自杀!
“阳子落水的地方很偏僻,周围没有摄像头,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是自杀。完全有可能是被人杀害后,凶手随便找几个人充当目击证人。”雯雯理智清晰地分析。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听她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我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替自己解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阳哥死亡的事情,我……”
“我没说阳子是你杀的,你别紧张。”雯雯道,语气跟她看我的眼神一样冰冷,“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对阳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灵纹!
但是,我能说吗?说了她会相信吗?
或者说,告诉她之后,她会不会把我当成害死周高阳的凶手?
但是很显然,就算我不说,她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雯雯自顾自说道:“最近这段时间阳子的变化很大,以前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突然变得开朗、做事待人也变得豪爽、阔绰,不仅给我们自己定了套房,也给我弟弟定了一套,他还告诉我,说要不了多久,会给我爸妈、他爸妈各准备一套。”
雯雯:“我问过他这些钱哪里来的,一开始他不肯说,后来我跟踪他,才知道他去了赌场,那些钱都是他赌博赢来的。”
雯雯:“赌场里的钱怎么可能让一个完全不懂赌博的外人赢去?我劝他收手,他没有答应,他说他有赢钱的秘诀。”
“秘诀?”雯雯忽然笑了,很苦涩、也很尖锐的一声低笑,听起来竟莫名的瘆人。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他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了,很久以前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很好的哥们,会一门很邪门手艺,可以驱邪改运,看到他右手上的纹身时,我就知道他做了什么。”雯雯道。
“今天早上,我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我们什么事情都说清楚了,他答应我再给我们孩子赢一点奶粉钱就收手,可是……”雯雯眼睛一挑,一丝狰狞闪过。
我背脊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真,雯雯语气上调,愤愤道:“可是为什么,他中午和你见过之后,晚上就死了?你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没有说周高阳的死是我造成的,但也没说周高阳的死跟我无关。
也就是说,在雯雯心里,我就是间接凶手。
她现在对我的恨意,不比杀害周高阳真凶的少,甚至有可能更甚,因为凶手是个不知道在哪的陌生人,而我是周高阳的朋友,且活生生的站在这儿。
我笑了,好友去世的悲切夹杂着被人质疑的愤怒。
我忍了忍道:“你是不是怀疑中午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威胁他了?”
“难道没有吗?”雯雯反问。
“我能威胁他什么?”我更气了。
“钱?或者别的什么,我怎么知道。”雯雯顿了顿,“阳子一下子赢了那么多钱,我不相信你不眼红、不嫉妒。”
“呵!”一声冷哼从我喉咙里发出来。
“你笑什么?”雯雯问。
“我笑阳哥真是看走了眼。”
“你……”雯雯憋了口气,“难道我说错了?如果你没有威胁他,他为什么从你那离开之后,又去了赌场?晚上十点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手气正好,想再多赢一点?”
周高阳跟我说雯雯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可此刻咄咄逼人的她,哪有半点温柔善良的影子?
失去好友,我心里本就难受,还被她一句一句的质问,说不出的烦躁。
“是,我帮他文身,帮他赢钱,但从始至终,我从没有想过从他身上捞一丁点的好处,他给我的纹身费也只有最开始的两百块。”我道。
雯雯瞪着我,满脸写着‘不信’。
心里憋着一口气,很多话想对雯雯发泄出来,但想了想,我忍住了,只道:“我知道你不信,无所谓,我并不想解释。”
我转身想离开,雯雯忽然一闪,站到我前边挡着着我的去路,“你不能走。”
这次,换我盯着雯雯看。
“阳子死了,他赢的那些钱,都莫名其妙被人转走,现在他卡里一分钱都没有……”
“你该不会觉得我把他的钱转走了吧?”我太生气了,打断道:“我就是个纹身师,还没有那种‘可以把别人银行卡里的钱’划到自己卡上的本事。”
许是被我戳穿了心中所想,雯雯尴尬地避开我的眼神,“我……我也没说阳子卡上的钱是你划走的,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他人才刚死,卡上的钱就没了。你知道那笔钱有多少吗?”
是问句,却不需要我的回答。
雯雯自问自答道:“除了一开始定两套房时各交了二十万的定金,剩下的全放在他的几张卡里。五百多万,这么大一笔钱,能去哪?”
“钱去了哪,你直接去银行找工作人员,而不是在这儿质问我。”
我实在不想再和雯雯纠缠下去,想要再次离开,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嫂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最后一次。我想说,我和阳哥从小就认识,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也不希望他遭到这样意外,他一开始找我纹身的时候,我是拒绝的,但是他跟我说了:他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的代价是必须为你弟弟买房,还要给五十万的高额彩礼。你也知道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就算把他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你莫名其妙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雯雯问道。
“今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是太在乎阳哥,想第一时间找出杀害阳哥的凶手,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错了,从始至终,你在乎的只是钱而已。”
我的话,触动到了雯雯心里某根脆弱的神经,突然暴躁地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我无心再跟她纠缠,径直离开。
心里好一番的感慨:周高阳啊周高阳,你说你找了个什么玩意?
你说她温柔,善解人意,爱你、心疼你,可最后呢?她却容忍自己的父母、弟弟对你提出那般苛刻的条件?
为这样的女人丢了性命,该说你傻还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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