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袍加身时

  京娘醒来的时候,已是身在道观之中。是女观主紫虚道长救了她。

  京娘起身向紫虚道了谢。紫虚生得秀眉朗目、冰肌雪肤、仙风道骨,有着神仙一般的清雅风韵,京娘一见便对她心生喜欢。于是跪倒在地,求道长收她为徒。

  虚紫道长细细打量京娘,见这位姑娘虽然衣衫褴褛,却是一副花容月貌的天生丽质,且眉宇间透着一股非凡清韵,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慧之气,心下便断定她并非一般俗类,于是温和地问起她的姓名及来历。

  京娘说自己名叫赵京娘,是山西蒲州人氏,因不满家中安排的婚事出逃,来到此地,举目无亲,没有活路,有意出家修道,求道长一定收下她。

  虚紫看着她一双微微含愁的清水美目,淡然一笑道:“贫道见你目中凝情,想必是俗情未了,但你气宇非凡、相貌清奇,确与道家有缘,暂且在此清修吧。日后若有机缘,可随你心意还俗就是。”并赐她法名为清心,令小道士带她去后房沐浴更衣。

  京娘心想:“这真是遇到高人了!感谢老天,让我遇到紫虚道长。”

  从此京娘便在紫云观长居下来,身着道袍,成为清心道士,每日在观中静心修行,这一修便是九年。

  九年里,她每日跟着紫虚和同道们诵经读书,研制丹药,也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制衣。京娘本就底子好,再加上苦修勤学,变得越发多才多艺。紫虚对她很是宠爱,乐得将自己的专长传授于她。

  紫虚道长出家前就是一位医术高妙的女中医,且长于推拿术。出家后又研制了一种养颜驻龄的丹药,名为“香雪美颜丹”,女子经常服用这种丹药,便可以容颜不衰,青春永驻,而且身体会散发一种若有若无的花香。所以紫虚道长虽已年届不惑,看起来却仍是二十余岁的样子,冰肌雪肤,一丝皱纹也无,且走近她的人都能嗅到隐隐约约的芳香。

  紫虚将自己擅长的推拿术和“香雪美颜丹”的秘制方法传授给京娘。京娘很是欢喜,苦练三年,终于掌握了推拿术,成为一名推拿高手。同道们有腰背肩处筋骨不舒的,或是患一些小病的,求她给按摩几次便会康复。师父有时也会带她去民间医病,以救济苍生,也能赚些银两,维持道观里众弟子的生计。

  至于“香雪美颜丹”的秘制,京娘不出半年便学会了。只是师父告诉她说,此丹虽好却不可随意服用,因为它含有麝香成分,可导致女子不孕。京娘想自己已是出家之人,将来命运如何还不知晓,谈什么生孩子?即便是有幸嫁了那心上人,可他早已有了孩子,也不需要自己再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她便时不常地服用这香雪美颜丹。

  于是多年以后,她的容颜几乎没什么变化,仍是二十岁左右模样,一张俊脸凝脂细雪般光滑**,呼吸间似有隐隐花香,不折不扣一位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青春美娇娘。

  在道观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从容而悠然,只是心中仍是常常想念起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他的那件竹青色葛麻长衫抱在怀中,贴在脸上,又低头轻嗅。长衫上有他身体的味道,仿佛是月光和青草混合的气息。这气息令她着迷沉醉。一边享受着他的气息,一边想着他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经常会想到心中隐隐作痛。

  同师父与同道一起出门办事时,两只耳朵情不自禁地搜集他的消息。在这座城市里,他竟越来越有名气,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时不常有百姓在谈论起他,津津有味地传播着有关他的英勇事迹,所以京娘竟不时能听到有关他的近况。

  听说他这一年随着已当了皇帝的郭威在争战之中,因为他作战勇猛,得到后周皇帝赏识,被提拔为禁军首领。

  另一年又听说他在随着后周世宗柴荣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得到世宗提拔,成为后周禁军的高级将领,并被委以整顿禁军的重任,开始在军队中形成自己的势力。

  几年后,又听说他已经做到了殿前都点检的位子,实实在在掌控了后周的兵权。

  到了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六月,她竟在街头听到“点检做天子”的传闻,心中不禁一震。

  她想,难道他真的要做皇帝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这皇帝岂是好当的,这些年来,五代十国,朝代频繁更迭,那些粉墨登场称帝称王的,不是被杀便是被废,哪个有好结果了?他赵匡胤虽然胸有大志,勇冠三军,可是若要登上帝位,必要经历千难万险,无异于在刀刃上行走,万一有个闪失,他可就完了!她虽然在心底里盼望着他能成就大业,也对他满有信心,可是却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远离危险,不愿他为了任何原因而赴汤蹈火,置身险境。

  匡胤哥哥,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在夜间悄悄拿出那件竹青色葛麻长衫,抱着它流起泪来。恰被师父紫虚撞见,紫虚问她怎么了,为何抱着一件男式长衫痛哭不止。

  她不想再隐瞒师父,便将自己与赵匡胤的相识相知等往事对师父和盘讲出。她以为师父会责怪她,没想到师父听完后便笑了,温和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俗类,原来竟是天子枕边人。”

  说得京娘怔住,瞪大眼睛道:“师父,您说什么?难道您也认为匡胤哥哥他能当皇帝?”

  紫虚微笑颔首,缓缓道:“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天下大势。乱世已久,应该有个人站出来结束这局面了!目前看来,也只有此人胜任。现在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点检做天子’,这并非空穴来风,更像是天意和**。天意与**皆不可违。徒儿你既然与他有情,也必有一段缘分,只是这段情缘会比较曲折苦痛,你可能承受?”

  京娘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里似有柔软而执着的星光,认真道:“师父,我可以承受,无论多苦多难,我情愿与他相伴!”

  “好吧。如今你便可以动手为他做一件东西了。”紫虚微笑道。

  “为他做一件东西,什么东西?”京娘不明白。

  “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用心想一下便会知晓。”紫虚说罢,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那件长衫。

  京娘忽地明白了,灿然笑道:“徒儿知道了,多谢师父提点。”

  于是,这一年夏天,京娘便开始亲手制作一件特别的服装——龙袍。

  她在汴京最高档的商铺买了质地最好的明黄色蚕丝绸缎,又买了辑里湖丝金线和五色彩线以及银针、顶针等,然后便利用夜晚的时间悄悄做起了衣服。三个月后,龙袍的雏形已完成,又用三个月时间,在龙袍上一针一针绣出九条飞龙图案,以及繁复富丽的盘龙花纹间以五色云彩。一件金光闪闪、活色生香、精美无比的龙袍便完成了。

  京娘美目中含着柔情蜜意,抚摸着这件一针一线亲手绣制而成的龙袍,心中思绪纷纭,想着如何才能使他将它穿在身上呢?

  正想着,紫虚道长走进房间,见到她手下的龙袍,蓦地一怔,没想到自己徒儿竟能做出如此精美无双的龙袍,可见她对那男人有多心重!便故意沉下脸道:“还不将它收起来,莫让别人看见!”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私自制作龙袍是犯灭门大罪的。何况是在道观里,搞不好,整个道观百十号人的性命就会被这件龙袍毁掉。

  京娘也知道自己犯了禁,忙将那龙袍藏起,起身跪倒在地,低头道:“师父恕罪!徒儿不孝,做出了禁忌之事,可是,徒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师父责罚!”

  紫虚看着她那如春晓之花般的俊脸,沉吟了一下,道:“天下大道,法乎自然,这自然既指宇宙运行规律,也指人性,此物既是出自于你本心所成,必有它存在的道理,为师怎会责罚于你?只是你情缘已至,还是出观入世去吧!”

  京娘闻听此言,心中一阵悲伤,她真的是舍不得离开师父和同道们,在此居住九年,师父和同道们对她十分关爱,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突然要走,心中怎能不痛?她不禁两眼泪光,抬头对着紫虚喊道:“师父,师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紫虚微微一笑:“不是贫道赶你走,是你应该走了!收拾东西,速去吧!”

  “可是,师父叫我去向哪里呢?”

  “去你该去的地方!你是个聪慧女子,心中自有去处!”说罢,紫虚一甩袍袖,转身要走。

  京娘上前抱住师父双腿,哭着道:“师父,徒儿愚钝,还请师父再指点一下迷津吧?”

  紫虚低头看看她,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此去可先投奔赵普。他是赵匡胤的谋士。”

  京娘点点头道:“徒儿知道了。徒儿还想知道,匡胤哥哥能做皇帝多少年,他的帝王生涯可否顺利?”

  紫虚看着她苦笑一下,道:“看来你对他真是用情颇深啊,竟如此关心他的前途。好吧,为师就把自己的推测全部说与你听。其实为师对此人注意已久,也一直在搜集有关他的消息,并试图了解他身边的人,为师这么做没有任何野心,不过是为天下苍生考虑,盼望能有一个平定乱世安抚天下的圣君出现。此人非他莫属。至于他能做君王多久,据为师推测,他的帝王生涯不会超过16年,他身边的亲人会威胁到他的帝位,使他遭遇致命劫难。”

  “致命劫难?他身边的亲人?”京娘脸色大变,一脸惶恐道,“害他的是谁?可有方法化解?”

  紫虚摇摇头:“这是生死劫,是诸多因素所致,恐怕很难化解。你拼尽全力也只能为他挡一挡灾。你对他能尽自己的心意即可。爱一个人,能为他尽心便了无遗憾。好了,为师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具体的路还要你自己走。你速去吧,这个新年或许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会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说完,紫虚转身飘然离去。

  京娘独自悲悲切切哭泣了一回,心中想着,师父果然是个方外高人,说不定她是位神仙呢!她说的话肯定没错,自己是该离去了。便收拾起行囊,拜别了师父及同道们,连夜离开了道观。

  此时离新年(960年旧历新年)仅有一日了,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呢?京娘想着,不禁加快脚步,向着心中的至爱款款走去。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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