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忆成冰

  

  然后,说她太过见外,没把自己当成家人……

  苏暖雪的鼻子酸了一下。

  回忆,就如串着线的珠子,由这一颗,到那一颗,无论哪一颗珠子里,都带着重温后的余韻。

  苏暖雪是一个非常好记性的人,记性好,而且知道感恩。

  别人对她的好,她常年都记得,而且,铭感五内。

  苏暖雪到现在还记得起,无论是她要赶图,还是在她的小餐厅里忙碌得几乎忘我的时候,就会连自己都忘记了。

  可苏暖雪忘记了自己,却不代表别人也会忘记她的存在。而且,每每到了这种时候,身边的人们,就会加倍关注她的一饮一食。乃至生活作息。

  苏暖雪记得,每当她忙起来,忙到忘记吃饭,忘记睡觉的时候。那个在厨房帮厨的林嫂,就会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她的手边,提醒她,够钟休息了。若苏暖雪忘记了吃饭的时间,那么,林嫂一定将饭送到她的手边,还会夺下她手中正在忙碌着的东西。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饭吃完。

  那时候,苏暖雪吃下去的,不单单是饭,而且,还有温暖、关怀、以及令她感动的,所有的东西。

  苏暖雪常常还会想起,在她的餐厅厨房里工作的小强,是一个憨厚而且善良的大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平时投注了太多对她的关怀和羞赧。乃至于苏暖雪一看到他,就想逗他。

  而小强每每看到苏暖雪,总是用他招牌似的笑容,憨憨地对着她一笑,才接着开口:

  “嘿嘿……那个苏老板,你今天好吗?”

  你今天过得好么?是个网络用语,经常用于网友们之间的问候,每一次,由冰冷的键盘打出这几个字,苏暖雪都会感觉到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还有小张,还有苏暖雪的朋友小雪……

  那么多,那么多喜欢她,关心她的人,可到了而今,却一个都看不到。苏暖雪有时会想,她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到梦醒之时,还会出现在自己熟悉的人们身边,感受她们的温暖,以及关爱呢?

  坚强,你的名字,从来都不叫苏暖雪,而苏暖雪从来也不会假扮坚强!

  想到这里,苏暖雪忽然鼻子发酸,她怀念一直陪在她身边,对她好的人;怀念那些平凡却温暖的日子。

  而今的她,多想对听小强说一句:“嘿嘿……那个苏老板,今天,你还好吗?”

  然后,她会回答:“今天,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是的,而今的苏暖雪一点都不好,可是,却没有人会看得到!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明白。

  苏暖雪握紧拳头,站在繁华如水的东大街上。看着身边行人匆匆,看着太阳就要落下,看着时光飞逝,看着若无惹事地越她而过的车如流水马如龙。身边,明明喧嚣震天,可她只感觉到一阵入骨的凄凉。

  是的,虽然,她站在闹市,可是,苏暖雪的感觉,更象是同站在岁月的洪流大,潮之中。看百川纳入海,看落鸟归旧巢,天地万物,各有各的缘起,各有各的归处。只有她,天下虽大,却无处可去。

  是的,天下之大,她,无处可去。

  淡淡时光如水,滑过秋日长空。苏暖雪抬起着来,望着头顶湛蓝如海的天空,忽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咦?这天没有下雨啊,可为什么,她的眼睛,湿湿的呢?

  当然了,那湿,肯定是因为风吹到了,或者是露水打湿的。因为,对于苏暖雪来说,眼睛,只能代表软弱,眼泪,只能代表放弃。

  苏暖雪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心里,忽略过心底的那一末酸,暗暗地嘲笑自己,而且,她忽然觉得诧异起来:她是怎么了?肚子还没填饱,倒在这里伤春悲秋起来?

  那可是要死多少脑细胞,吃力不讨好的事啊!不单单是吃罗不讨好,而且,还得不偿失。她苏暖雪,可是信较真的人,小亏不吃,大亏更不吃。反正,一句话,吃亏的事啊,她苏暖雪,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身边的人,仍旧匆匆而过,每个人,都在关注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苏暖雪看到,一位年轻的母亲,手里牵着冰雕玉琢一般的女孩儿。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苏暖雪身边走过。

  “娘,太阳会什么会下山啊……”

  “那是太阳公公回家了,他要休息啊……”

  “那明天,太阳公公还会不会回来?”

  “会的呀,会的呀,因为,他休息好了,就要回来继续工作啊……”

  “那太阳公公会不会有一天不出来了?我们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会的呀,不会的呀!就象人要吃饭,天要下雨,太阳公公每天都会出来的呀……”

  那样简单幼稚的对话,那样毫不设防的议论,听在苏暖雪的耳里,又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母女俩渐渐远去,可两人之间那其乐融融的亲情,却令苏暖雪久久回不过神来。

  想像着小小的女孩儿单纯的表情,认真而固执的问答,苏暖雪忽然微微微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童真,呵呵……

  什么都没有的她,总是能从别人脸上,找到幸福的感觉。因为,幸福不分姓氏,她,感同身受。

  记得她的发小丽容,老是喜欢在她耳边唠叨:“喂,我说小雪,你老羡慕人家有什么用?做人呢,要向前看。帮你找回你老妈是不容易,不过你若想做人家的老妈,那可是举手之劳哦!到时,你一样拥有幸福的哦!”

  这样想着,她又微笑起来,既然没事可做,就先找饭吃。然后,再找人生个孩子吧!那么,别人所拥有的幸福,她也就有了。

  苏暖雪忽然,什么都不担心了,她甩开袖子向前走去,嘴里哼起了她最喜欢的歌儿:

  “打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

  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的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

  我们都是好孩子,善良的孩子……”

  这样唱着,苏暖雪忽然想起那只递水给她的手。那只手,坚韧修长,十指圆润,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却连一丝薄茧都没有,应是养尊处优的富家男子。咳嗽之余,她诧异望去,也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袂。

  衣袂雪白,洁净如仙,那个人,一定是个神仙般的人儿呢!苏暖雪这样想着,唇边忽然泛出一抹浅笑,和那样的人生一个孩子,也一定是个神仙般的小人儿呢!

  这个想法一经浮出,她的脸红了。

  然而,四下观望,车水马龙,人影如潮,欢声笑语如潮,万千金丝如潮,纷扰的尘世如潮,那抹洁净的白衣,又在哪里?

  苏暖雪耸耸肩,有人雪中送炭,她当然来者不拒。但若说到感恩戴德,就算了。她苏暖雪,可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此生,最怕的,就是“麻烦”二字。

  秋日长空如洗,湛蓝天际如海。

  如此洁净深邃的气节,虽说少了春的温润,却也没有夏的赤炎,冬的萧瑟那样的极端。只是多了几分干净,成熟的韵味。

  远处的远处,枯树寒鸦,秋色伶仃。紫色的海棠树下,一抹无瑕的白影静静伫足。

  那一袭白衣,若雪的洁白,仙的飘逸。

  树端,淡淡的花瓣片片零落,落在他的发丝,他的衣袂,甚至他的指尖,给沉静如秋水的男子,平添了几分旒旎的神色。

  他透过如水的人流,定定地望着那袭四下顾盼的白衣。她,可是在寻找他么?

  男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淡漠的唇边,忽然泛起一抹笑意,一水之恩?又或者说是……尘世蹉跎,年月流转,可你,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男子若有若无地笑着,眸光渐渐深邃遥远,意味深长。那神情,仿佛看着苏暖雪,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白衣的身后,是一身纯黑衣衫的男子。那一黑一白,映着一地的荒凉,就如这个世间最极致的诠释。两个极端,两种风采。

  白衣男子无声观望,他淡漠的唇边,那抹微弱的笑,却令黑衣男子悚然动容。有多久了,这个谪仙一般的男子,再也没有过一丝表情,而今天,终于遇到一个能让他笑的人了么?

  那么,他是否要帮他留住她?

  黑衣男子低下头来,对着白衣无瑕的男子单膝跪地,说道:“爷,那位姑娘需要帮忙。”

  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忽然凝住了。

  寂静,无限地蔓延。整个空气中,只有风在流动,带来海棠花瓣从树端落下的声音。

  最美的风景,只停留在注定的空间。一旦错过了,不是时间不对,就是心情不对,物是人非。

  属于他的那个季节,那样的风景,早已经过了。

  过了良久,手拈花瓣的白衣男子忽然极淡,极淡地说了句:“不用,她从来,都很会照顾自己,会过的很好!”是的,无论前生,还是后世,这个一直在他的眼里,没心没肺的女子,一直的,都过得很好,最起码,比他要好……

  秋日的风,拂动他的衣袂,深深浅浅的花瓣,落的更多,更急。男子就在一落红里淡淡转身,如雪的白衣,十指纤长,深沉如海的黑眸,镶嵌在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

  他伫立在一地的落红中央,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水囊,神色奇异且哀伤。过了许久,才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她注定,是不属于我的!我带给她的,充其量,只有伤和痛而已。”

  她注定,是不属于我的!我带给她的,充其量,只有伤和痛而已。

  黑衣男子诧然抬首,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话,从未在这人的嘴里吐出过。即便那个大劫来临,他都没有从他的爷脸上,看到过如此颓废且哀伤的表情。

  跪倒在地的黑衣男子,带着一身的花瓣,扬起了稚气未脱的脸。他清澈的眸子里,除了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就是如膜拜神祗的仰望。他望着白衣男子,慢慢地露出一丝疑惑:

  “爷,冬不明白。”

  爷说什么?那个女孩子不属于他?是因为他的病吗?

  但世人皆知,天下皆知,他的爷,是这个世上顶尖的人儿呢!

  冬,真的想不明白。

  “冬,不明白,就是幸福,你知道吗?”白衣男子淡淡的笑,淡淡的苦涩。他望着叫冬的少年,在漫天花雨里落寞转身:“走罢,二哥,他,就要到了!”

  冬站起身来,低首跟在男子身后,他们的身后,海棠如锦,晚霞似火。

  在临走的一刻,冬偷眼望去,闹市中的那抹白影,已然不见。

  冷清,还有,就是大,超大。这是苏暖雪对八皇子府的第一印象。

  脚下的青石路无限量延伸,仿佛永无尽头,于是蓝雪知道,这个八皇子府的范围,是相当可观。

  在管家吕福一路带领,由碧儿小心地搀扶。他们一行人,就在这明明暗暗的通道里,慢慢前移。

  扶住蓝雪的是碧儿,还有两个从未见过而的丫头,垂眉敛目,亦步亦趋。

  但,苏暖雪知道,这两个人,才是沈御史派来八皇子越殒天府里,真正有目的的人。

  她和沫儿,都只是棋子一枚,有朝一日,也会变成弃子。

  所以,她知道,他是不会让沫儿知道太多的。也不会指派她做什么。

  但,身后两人,就不同了。那,才是苏御史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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